上個世紀30年代的黃慕蘭
1984年，黃慕蘭（左二）和鄧穎超在中南海。
本報記者 文熱心
“周南”就在長沙市過去的二馬路，現(xiàn)在的黃興南路的西面。一條小巷里有一道不顯眼的小門，上面寫著“周南中學(xué)”字樣�！爸苣稀闭Q生在1905年5月1日。它的創(chuàng)始人朱劍凡根據(jù)《詩經(jīng)·周南》起了這名。
“周南”的前身是朱家的私家花園。后來，它是青年毛澤東革命基地之一，是清末民初湖南乃至中國女性人才的搖籃，是中國革命之路的一個橫斷面。
“周南”故事很傳奇，最傳奇莫過于黃慕蘭。
她是“周南”最杰出的學(xué)生之一。她的紅色女特工的傳奇經(jīng)歷，被拍成不同版本的影視劇。她曾被周恩來稱為“我黨的一部百科全書”；中共特科元勛陳賡也說“慕蘭的一生是中國革命曲折發(fā)展的反映”。她歷盡磨難，可從容應(yīng)對，今年108歲仍然思維清晰，精神矍鑠。她對“周南”更是一往情深。
1、今年“一百零八”
農(nóng)歷甲午六月初九（2014年7月5日），是黃慕蘭108歲華誕。被黃慕蘭稱為“娘家人”的長沙周南中學(xué)代表們，特意來到杭州浙江醫(yī)院9號樓，給住院的她獻上鮮花和祝福。
黃慕蘭端坐著�！按让忌颇�，從容淡定，大氣恢宏，祥光四射”。這是周南校友們此時對她的印象。而當年，她“長得漂亮，顧盼生輝”，“有文化、交際廣，有魄力，活動能力強”，“很多優(yōu)秀男士都對她展開了追求。郭沫若把她化身為長篇小說《騎士》中的女主人公金佩秋。據(jù)說茅盾寫《蝕》也借鑒過她的故事”。
無論是“此時”還是“當年”，展示的都是黃慕蘭一個側(cè)面，最能準確、全面刻畫她人生具象的還是她自己�！耙豢|幽香，萬般情意，沁入柔腸千結(jié)。回憶北伐揚鞭，年少風(fēng)光卓絕。壯志豪情報國心，如荼火熱。拋家出走忘朝夕，揮劍誓除荊棘。世間事，自多曲折。肝膽照，同仇巾幗。救死扶傷，神馳先烈。強敵崩潰，人民歡悅。又誰料風(fēng)波再涉。感明鏡，鑒我無私，還我本來清白�！彼霭孀詡鲿r所填之詞，就是她的人生具象。
2、“周南”一學(xué)期
1919年，12歲的黃慕蘭來到“周南”。
她的父親黃徵是譚嗣同同窗、好友，后來則是譚的幕賓。他思想開明，十分敬佩朱劍凡和他的女學(xué)，也就將小慕蘭送入周南初中部就讀。
這一送，成就了黃慕蘭職業(yè)革命家一生。1919年，正值五四運動爆發(fā)。要是“沒有在‘周南’參加五四運動的洗禮，就不會自覺參加北伐大革命，投入到中國共產(chǎn)黨領(lǐng)導(dǎo)的人民革命運動中去”，百歲時她在自傳中道出了五四、“周南”與她的人生關(guān)系。
她還說：她雖然在“‘周南’讀了一個學(xué)期就因母病去了武漢”，但“‘周南’改變了我的一生。否則今日的我也許是一個普通的家庭婦女或是一個職業(yè)女性�！薄拔腋卸鳌苣稀俏易呦蚋锩闹嘎访鳠簟！苣稀谥泄颤h史上造就了蔡暢、向警予、楊開慧、帥孟奇、楊展等著名的女革命家”……
她念念不忘“周南”。周南校友會副會長符笑汀還告訴記者，在杭州黃家客廳里，“周南”在她百歲壽辰時送的一幅湘繡，一直被擺在客廳正中間的電視機上方。在黃慕蘭105歲生日時，符笑汀代表“周南”送的一闋《卜算子》賀壽詞，曾讓黃慕蘭激動得熱淚盈眶。
詞曰：“兩百載人生，才過百零五。識盡滄桑不識愁，依舊瀟湘女。 大筆寫春秋，豪氣驚風(fēng)雨。俠骨柔腸桑梓情，歲歲香如故。”
這首詞概括了她的一生戰(zhàn)斗滄桑歲月，贊頌了“唯有葵花向日紅”革命信念，笑對人生樂觀主義精神，“大筆寫春秋，豪氣驚風(fēng)雨”的事業(yè)，對故鄉(xiāng)和母校一往情深的情愫。這怎不讓她為“還是母校懂得自己”而動情？
3、潛伏傳奇路
黃慕蘭108歲的人生中，最閃耀的是“潛伏”時段。
離開“周南”后，黃慕蘭曾有過一段短暫的包辦婚姻。丈夫是抽鴉片、打丫鬟的二世祖。黃慕蘭給父親寫條，要求以母病為由回家。父親心痛女兒，將她接回娘家。逃離包辦婚姻的她，決心以秋瑾為榜樣，走革命之路。北伐前夕，她毅然剪掉長發(fā)，來到漢口參加了宋慶齡、何香凝領(lǐng)導(dǎo)的婦女運動，擔任了漢口婦女部的部長。
1927年國共分裂之后，黃慕蘭和丈夫宛希儼——中共中央軍委秘書，奉命轉(zhuǎn)入地下。用米湯在《圣經(jīng)》中密寫文件、去小旅館對接頭暗號……黃慕蘭開始了她的“潛伏”人生。
1928年，兒子出生才三天，丈夫宛希儼就被調(diào)往贛西南革命根據(jù)地，4個月之后即犧牲。直到7個月后，黃慕蘭才在無意之間獲悉這一消息。她“只有忍痛節(jié)哀……以在革命實踐中的奉獻繼續(xù)完成他未竟的事業(yè)”，告慰丈夫的在天之靈。這年12月，黃慕蘭接到地下黨組織調(diào)令，擔任中央委員會機要秘書，成為中央特科成員。
1929年6月，她化名“劉阿秀”在滬東恒豐紗廠當學(xué)徒，在領(lǐng)導(dǎo)工人罷工爭取權(quán)益時被捕，囚于龍華監(jiān)獄100天。出獄后，她又隨丈夫賀昌調(diào)往香港。12月，她喬裝成貴夫人，乘坐豪華游輪，將巨額的革命經(jīng)費運送到上海，交給黨中央。
1931年，賀昌主動申請獨自前往蘇區(qū)工作，回到上海的黃慕蘭再次面臨離別。為了革命事業(yè)，夫婦倆把出生不久的孩子，托付給另一對革命伴侶撫養(yǎng)。當時黃慕蘭承擔著重要任務(wù)：黨在上海的地下組織遭到很大破壞，許多地下黨員被捕。組織看中了黃慕蘭的活動能力和社會關(guān)系，便委任她為中國人民革命互濟總會的營救部長，與潘漢年單線聯(lián)系，承擔營救被捕同志的任務(wù)。
4、救出關(guān)向應(yīng)
地下黨組織交給黃慕蘭的第一個重要任務(wù)，就是營救關(guān)向應(yīng)。黃慕蘭打扮成上流社會貴婦人，找一個名叫陳志皋的年輕進步律師聯(lián)系。黃告訴陳，要救的人是自己姑表兄。陳出身于世家門第，家族廣有人脈，其父陳其壽是上海法租界一位響當當?shù)娜宋�。在陳志皋的幫助下，黃慕蘭拜訪了陳其壽。陳其壽很欣賞黃慕蘭，后來更是收她為干女兒（經(jīng)過黨組織同意）。在陳氏父子的幫助下，關(guān)向應(yīng)被解救出來。
營救關(guān)向應(yīng)期間，陳志皋對黃慕蘭展開了彬彬有禮而又鍥而不舍的追求。到了1933年，陳志皋正式向黃慕蘭求婚。但黃慕蘭一直對去蘇區(qū)后杳無音訊的賀昌念念不忘，就以家庭、地位不相配為由拒絕了陳。但陳“竟咬破手指，在一條白的手巾上書寫愛意”。黃慕蘭向組織傾訴了自己的苦惱。黨組織認為，在白色恐怖情況下，黃、陳的結(jié)合，可能給黨的工作帶來有利條件。于是，依著“繼續(xù)支持營救被捕同志工作、婚后互不干涉?zhèn)�人行動、允許她將來與前夫遺孤相認”的三項約定，陳志皋迎娶了情緒復(fù)雜的黃慕蘭。
5、保護周恩來
在黃慕蘭“潛伏”生涯中，最有影響的一件事，莫過于保護周恩來免遭毒手。
那是1930年6月的一個下午，她和陳志皋在咖啡館閑談，偶遇陳在法租界巡捕房當翻譯的同學(xué)曹炳生。曹告訴他們巡捕房最近抓到的一個共產(chǎn)黨頭頭，是湖北人，60歲左右，酒糟鼻子，鑲一口金牙，9個指頭，是懸賞10萬元才抓到的。言者無意，聽者有心。黃慕蘭一邊故作悠閑地喝著咖啡，一邊緊張地琢磨此人到底是誰？突然，一個符合描述特點的人物闖進了她的腦海里：政治局主席向忠發(fā)！他要是叛變就不得了！
黃慕蘭好不焦急，卻不動聲色。一直等到曹離開后，她以頭痛為由讓陳送她回家。短短兩小時之內(nèi)，這個消息便由黃慕蘭傳給了潘漢年，最后傳給了周恩來。周恩來迅速組織中央機關(guān)的李富春、蔡暢等人轉(zhuǎn)移。果然，當天晚上，向忠發(fā)帶著巡捕房的人直接用鑰匙打開了周恩來住所之門……卻撲空了。
事后，周恩來約見黃慕蘭，表揚了她的靈活機警，并囑咐她抓牢陳志皋，做他幕后參謀。在和陳志皋的交往中，黃慕蘭結(jié)識了很多上層人士，也在幕后策劃了各方面的營救活動。
黃慕蘭與陳志皋結(jié)婚以后，1933年奉命脫黨，先后以銀行家、慈善家、國民黨特派員等特殊身份為中共工作，參與了“全國冤獄賠償運動”、營救“七君子”出獄、打通中共海路交通線等重大行動。期間，她也遭受了國民黨的牢獄之災(zāi)。
6、卷入“潘楊案”
上世紀50年代，因受“潘楊案”牽連，黃慕蘭兩度被關(guān)入秦城監(jiān)獄，一共17年。
她卻用另一種視角看不幸：“軟禁在此，倒是使我們免受外面文革風(fēng)暴沖擊折磨之苦，乃是對我們的一種保護措施，內(nèi)心充滿著期待平反恢復(fù)自由的樂觀精神。因而思想開朗，并堅持勤練太極拳，故能保持身體健康�！鄙鲜兰o80年代，她在鄧穎超的幫助下，順利平反，并任上海市政府參事。1993年至今，一直居住杭州。
“我生性好強，對黨的信賴從未動搖，一貫迎著困難上，從不消極頹傷，處逆境而能堅持革命樂觀主義的人生觀……這是我一生的長處，也是我得以健康長壽的保健秘訣�！边@，是她所有傳奇色彩的精神解釋吧！
磨難成就了她的人生輝煌，樂觀培植出她的長壽之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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