敦煌壁畫中的十二生肖圖
陳曉紅 張國宏
兔 莫高窟第407窟 隋
馬 榆林窟第10窟 西夏
龍 榆林窟第10窟 西夏
羊 莫高窟第290窟 北周
牛 莫高窟第360窟 中唐
“百節(jié)年為首，四季春為先”。不久前，中國申報的“春節(jié)——中國人慶祝傳統(tǒng)新年的社會實踐”，列入聯(lián)合國教科文組織人類非物質(zhì)文化遺產(chǎn)代表作名錄。
作家馮驥才說：“春節(jié)是中華民族偉大的文化創(chuàng)造，最能體現(xiàn)中國人的精神追求和生活情感。”關(guān)于描寫春節(jié)的詩詞，北宋文學(xué)家王安石的《元日》最為家喻戶曉：“爆竹聲中一歲除，春風(fēng)送暖入屠蘇。千門萬戶曈曈日，總把新桃換舊符�！边@“千門萬戶”中住著的是我們分屬于十二生肖的每一個中國人。在敦煌藝術(shù)寶庫中，瑰麗而生動的十二生肖圖同樣蘊含著豐厚而睿智的傳統(tǒng)文化特質(zhì)。
寅虎卯兔辰龍頌春祺
在莫高窟第92窟壁畫中有一幅繪于中唐的“寅虎圖”：這是一只通身呈咖色條紋、頸部至尾部呈雪白毛色的臥虎。它雙耳后攏、尾巴翻翹。雖然也是虎目圓睜，卻充溢著溫馴討巧的神色。虎作為自然界中的猛獸，其強大的力量和雄壯的身姿使它在許多文化中成為力量的象征�！掇o海》中記載：“於菟，虎的別稱。”在青海省黃南州同仁市年都乎村，每年農(nóng)歷十一月初五至二十日，都要進行“跳於菟”活動。儀式開始時，名為於菟的舞者在上身繪上虎豹圖案沿村進行表演，挨家挨戶跳舞，旨在納福接祥。2006年，“土族於菟”被列入第一批國家級非物質(zhì)文化遺產(chǎn)代表性項目名錄。敦煌壁畫中的這只生肖虎，代指威力勇猛。
在莫高窟第407窟壁畫中有一幅繪于隋朝的“卯兔圖”：這是一幅著名的繪于藻井上的“三兔連耳”圖。畫面上是三只疾馳追逐的兔子，每只兔子都和同伴共用一只耳朵。在層層包裹的畫面中，三只蹦跳不息的兔子恰恰是敦煌人對生生不息生命的期盼與渴望。兔子在中國人心目中的印象是非常奇妙的。它生產(chǎn)能力極高，暗合了人們對“多子多�！钡拿篮迷妇�。兔子有兩個頗有深意的冠名：一曰玉兔，二曰狡兔�？鬃诱f“君子比德如玉”，意思是說君子的德行應(yīng)當(dāng)如玉石般澄澈通透。兔子和其他動物相較：它既無獠牙利爪，又無勁翅強肢；沒有以強凌弱的暴虐，沒有搶奪劫掠的貪酷，沒有趨炎附勢的惡俗，也沒有獻媚邀寵的丑態(tài)；它形貌俊雅可愛，本性溫和善良，終日清廉靜處，一生與世無爭。顯而易見，兔子在百獸之中品高德崇，大有君子之風(fēng)。狡兔者，是對手們對它既無奈又不得不佩服的評價。敦煌壁畫中的三只共耳生肖兔，代指了生生不息。
在榆林窟第10窟壁畫中有一幅繪于西夏的“辰龍圖”：畫面的底色十分醒目，是湖藍色。在這種清澈的底色上一條通身銀色、布滿鱗甲、憨態(tài)可掬的海龍正在欣賞自己舉起的左前肢。在它的身下，波濤滾滾，氣勢恢宏。龍是漢民族最古老的圖騰。在遠古時期，人們敬畏自然，于是就創(chuàng)造了這樣一個能呼風(fēng)喚雨、法力無邊的偶像，對其膜拜，祈求平安。在《說文解字》中記載：“龍，鱗蟲之長，能幽能明，能細能巨，能短能長，春分而登天，秋分而潛淵。”意思是說龍是中國古代神話傳說中的神異動物，被視為鱗蟲類動物的首領(lǐng)。龍能夠在昏暗和明亮的環(huán)境中自如活動。在春分時節(jié)，龍會升天，象征著春天的到來和生命的復(fù)蘇；在秋分時節(jié)，龍會潛入深淵，代表著秋天的降臨和生命的蟄伏。敦煌壁畫中的這條生肖龍，代指了高貴尊榮。
巳蛇午馬未羊頌夏安
在莫高窟第138窟壁畫中有一幅繪于晚唐的“巳蛇圖”：畫面上山林茂密、流水潺潺。一條吐著信子、頎長健碩的猙獰之蛇，正欲攻擊一位身著藍色長衫、驚惶奔逃的男子。蛇喜歡溫暖潮濕之地，畏寒，在南方出現(xiàn)的頻率要高過北方。敦煌地處河西走廊，在高原上，人們對蛇的畏懼之情是與生俱來的。這就是為何在壁畫中畫匠要表現(xiàn)出蛇意欲攻擊人類的原因吧。蛇是神秘而強大的。三國的曹操在《龜雖壽》一詩中寫道：“神龜雖壽，猶有竟時。騰蛇乘霧，終為土灰�！币馑际钦f神龜雖然十分長壽，但生命終究會有結(jié)束的一天；騰蛇盡管能騰云乘霧飛行，但終究也會死亡化為土灰。我們聽過由中國愛樂樂團演奏的民族管弦樂曲《金蛇狂舞》，由聶耳先生于1934年根據(jù)家鄉(xiāng)昆明的傳統(tǒng)曲目《倒八板》改編而成。這首曲子以其昂揚的旋律、熱情洋溢的節(jié)奏和鑼鼓鏗鏘有力的音響，生動地渲染出了節(jié)日的歡騰氣氛，讓人耳目一新。另外，蛇在民間被稱作是“小龍”，這足以說明它在人們心中的位置。敦煌壁畫中的這條生肖蛇，代指了長壽幸運。
在榆林窟第10窟壁畫中有一幅繪于西夏的“午馬圖”：畫面上不是普通的駿馬，而是一匹疾馳在空中的天馬。它身帶雙翼，四圍纖云弄巧，銀漢迢迢。天馬的馬尾高聳、回頭遠眺。龍馬精神，代表著中華民族自強不息、奮發(fā)向上的精神。人們常用“千里馬”來形容有才能的人。馬以其高雅的姿態(tài)和美麗的外貌受到廣泛的贊美和喜愛。唐朝詩人李賀有著名的23首《馬詩》，最耳熟能詳?shù)氖恰按竽橙缪�，燕山月似鉤。何當(dāng)金絡(luò)腦，快走踏清秋�！币馑际钦f平沙萬里在月光下像鋪上一層白皚皚的霜雪。連綿的燕山山嶺上，一彎明月當(dāng)空，如彎鉤一般。什么時候才能給它戴上金絡(luò)頭，在秋高氣爽的疆場上馳騁，建立功勛呢？敦煌壁畫中的這匹生肖馬，代指了自強不息。
莫高窟第290窟壁畫中有一幅繪于北周的“未羊圖”：畫面上羊媽媽正在哺乳，它前腿直立，后腿下曲，這個姿勢顯然是為了適應(yīng)小羊羔的身量�？蓯鄣男⊙蚋崤吭诘厣�，也許是太小了，還不知道“跪乳”的具體做法。在古人看來，羊群代表著吉祥和富裕。南北朝民歌《敕勒歌》一詩中寫道：“敕勒川，陰山下。天似穹廬，籠蓋四野。天蒼蒼，野茫茫。風(fēng)吹草低見牛羊�！币馑际钦f遼闊的敕勒川大平原，就在陰山腳下，蔚藍的天空一望無際，碧綠的原野茫茫不盡。那風(fēng)吹草低之處，有一群群的牛羊時隱時現(xiàn)。明代的兒童啟蒙讀物《增廣賢文》中寫道：“羊有跪乳之恩，鴉有反哺之義�！币馑际钦f小羊羔跪著吃母乳，表達對母親養(yǎng)育自己的感激；小烏鴉會在成年之后照顧年邁的雙親，表達對雙親撫育自己的答謝之意。敦煌壁畫中的這只生肖羊，代指了不忘恩情。
申猴酉雞戌犬頌秋綏
在莫高窟第249窟壁畫中有一幅繪于西魏的“申猴圖”：畫面上是一只通身紅毛的健壯猴子。只見它蹲在地面，右手掌心向上，似乎正托舉著什么重要的物件，左手放在額頭極目遠望。周遭的環(huán)境復(fù)雜，有河流、小路，天空烏云密布。由于“猴”與“侯”諧音，猴子在古代文化中代指高官厚爵，富貴綿長。另外猴子以敏捷聰慧而著稱。有一個和猴子有關(guān)的故事出自《世說新語》。故事講述了東晉將領(lǐng)桓溫討伐成漢時的經(jīng)歷。當(dāng)時，桓溫部隊的船只行至三峽地區(qū)，一名士兵捕捉到一只小猴并將其帶上船。母猴從遠處看到這一情景，沿著江岸緊追不舍，甚至跨越百里，始終不愿離去。最終，有人剖開母猴的腹部，發(fā)現(xiàn)其腸子已斷。這個故事也成為“肝腸寸斷”這一成語的經(jīng)典注腳。敦煌壁畫中的這只生肖猴，代指了聰明機智。
在莫高窟第285窟壁畫中有一幅繪于西魏的“酉雞圖”：畫面上兩只神采奕奕的雞擺足了架勢隨時準(zhǔn)備向?qū)Ψ桨l(fā)起挑戰(zhàn)。只見它們兩個尾巴高翹、身體拱起、頭部撲地，一副凜然不可侵犯的樣子。由于“雞”與“吉”諧音，雞在古代文化中代指吉星高照，榮華降臨。而“五福臨門”是中國古代民間關(guān)于幸福觀的五條標(biāo)準(zhǔn)�！渡袝ず榉丁芬晃闹袑懙溃骸拔甯＃阂辉粔郏桓�，三曰康寧，四曰攸好德，五曰考終命�！眽壑父邏�，富指富裕，康寧指身體安康，攸好德指德行美好，考終命指的是壽終正寢。在古代敦煌，人們更多的則是用寶雞瑞燕來祈愿五福臨門。在編號為S·0610v的敦煌文獻記載：“五福除三禍，萬吉消百殃。寶雞能僻惡，瑞燕解呈祥。立春著戶上，富貴子孫昌。”意思是說在新的一年中我們借著寶雞與瑞燕來遠離禍患、迎接五福降臨。在立春這一天，把寶雞與瑞燕迎到自己的家里去，就一定會子孫昌盛。敦煌壁畫中的這只生肖雞，代指了吉祥平安。
在莫高窟第85窟壁畫中有一幅繪于晚唐的“戌犬圖”：畫面上有并排擺放的兩把椅子，一條蒼狗蜷伏在椅子間正酣睡。它的毛色呈中度灰色，四爪蜷曲放在身下，頭枕在左前爪上。這是屬于它的靜謐時刻。在古代詩詞中凡是出現(xiàn)狗的場景多是溫馨的：如唐代詩人劉長卿在《逢雪宿芙蓉山主人》一詩中寫道：“日暮蒼山遠，天寒白屋貧。柴門聞犬吠，風(fēng)雪夜歸人。”暮色蒼茫、寒意襲人、投宿心切、犬吠心安。狗帶給我們的總是家的溫暖與愜意。再如東晉文人陶淵明在《桃花源記》一文中寫道：“土地平曠，屋舍儼然，有良田、美池、桑竹之屬。阡陌交通，雞犬相聞。”桃花源是歷代文人雅士渴望追求的精神家園，這里的人們?nèi)粘龆鳎章涠�；人人安居樂業(yè)、豐衣足食。這里怎么能少了犬吠之聲呢？敦煌壁畫中的這條生肖犬，代指了辟邪除災(zāi)、忠誠正直。
亥豕子鼠丑牛頌冬禧
在莫高窟第249窟壁畫中有一幅繪于西魏的“亥豕圖”：畫面上慈祥富態(tài)的母豬帶著它的七頭可愛的小豬在悠閑地行進中。豬媽媽在前，七個豬寶寶依次跟進。它們都通身雪白、肥碩安詳，一看就是歲月靜好的樣子。豬在中華傳統(tǒng)文化里，象征吉祥福壽，“豬”和“諸”同音，常被借用為“諸事吉利”。敦煌壁畫中的這頭生肖豬，代指了吉祥福壽、家庭和睦。
在榆林窟第25窟壁畫中有一幅繪于中唐的“子鼠圖”：十分有趣的是畫面上有兩只動物。一只體態(tài)碩大、展翅欲翔的紅嘴紅腹的瑞鳥，它正目不轉(zhuǎn)睛地望向左邊；在瑞鳥的腳下一只體型僅有瑞鳥十分之一的白鼠正在踽踽獨行。白鼠的身子圓鼓鼓的，令人想到《詩經(jīng)》中的碩鼠形象。在中國傳統(tǒng)文化中，鼠是十二生肖之首，代表著時間的開始和新一年的希望，鼠的生肖也被視為機遇的象征，鼓勵人們要抓住時機，勇于追求自己的夢想。敦煌壁畫中的這只生肖鼠，代指了蓄勢待發(fā)、靈動昂揚。
在莫高窟第360窟壁畫中有一幅繪于中唐的“丑牛圖”：這是一頭健碩魁梧、神情安詳、外貌華麗的白牛。牛角傲然獨立、牛目圓睜、悠然斜臥。令人不由得想起當(dāng)代大詩人臧克家的詩句“老牛自知夕陽晚，不須揚鞭自奮蹄”。意思是說勤勉一生的老牛，自知來日苦短。它勞作了一天后靜臥于夕陽的光輝里，暗下決心，不用主人揚鞭就要拼全力向前奔跑！
在古代社會，牛在國家祭祀中具有重要地位，天子祭祀社稷用“太牢”，就是牛、羊、豬三種牲畜。諸侯祭祀用“少牢”，只有羊、豬，沒有牛。這也反映出牛在人們心中的敬重程度。在唐宋時期的敦煌，作為農(nóng)耕文明的主要畜力，人們和牛的感情是濃厚而真摯的。有關(guān)牛的形象在壁畫中也是屢見不鮮、形態(tài)各異。敦煌壁畫中的這頭生肖牛，代指了溫順憨厚、質(zhì)樸謙虛。
“年年歲歲花相似，歲歲年年人不同”。乙巳蛇年新春正向我們款款走來，祝愿人人在新的一年里都能萬事勝意、金蛇納祥。
（本文剪紙配圖《瑞蛇施�！窞楦吨颐袼�，其余配圖均為資料圖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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