陜西丹鳳高中生受審猝死續(xù):刑警隊長被立案調(diào)查
本報商洛訊(記者 薛振宇 陳團結) 記者昨日獲悉,受徐梗榮死亡事件影響,目前,丹鳳縣公安局已經(jīng)有兩位干部被立案調(diào)查。除了3月16日晚被刑事拘留的公安局紀委書記王慶保外,該局刑警大隊大隊長孫鵬,也于17日被取保候審。
來自丹鳳縣檢察院的消息稱,徐梗榮猝死之后,檢察部門迅速介入調(diào)查。丹鳳縣公安局主管刑偵工作的紀委書記王慶保、刑警大隊大隊長孫鵬被立案調(diào)查。3月16日,王慶保被檢察院以涉嫌玩忽職守刑事拘留。次日,孫鵬也因涉嫌玩忽職守被取保候審。檢察機關對此案非常重視,目前正抓緊調(diào)查,希望能盡快給公眾和死者家屬一個明確的交代。
昨日下午,記者來到丹鳳縣公安局刑警大隊采訪,大隊長辦公室的門鎖著。隊里一位刑警稱,上午還看見孫隊長來過辦公室,好像在忙工作,他并沒有聽說孫鵬被取保候審的消息,也沒有聽說有什么人被停職了。受徐梗榮死亡事件影響,丹鳳縣公安局目前氣氛沉悶,但很多工作還要照常進行。來源:華商報
陜西丹鳳高中生受審時猝死事件始末
奸殺案受害者彭莉娜
時代周報特約記者 杜光利 發(fā)自陜西丹鳳
3月13日上午9時,鞭炮清脆炸響,不是因為喜慶而是送喪。運送徐梗榮尸體的面包車從陜西省丹鳳縣醫(yī)院駛出又停下。徐的母親及大姐癱坐地上,放聲慟哭。她們不滿縣公安局不兌現(xiàn)承諾:出動一輛警車在前開道。一番僵持,一輛巡警車終于開來,徐梗榮,這個19歲少年的尸體在警車開道下,被送回40公里外的寺坪村家里。
徐梗榮之死源于彭莉娜之死。2月10日凌晨,商鎮(zhèn)中學高二女生彭莉娜被奸殺于丹江河堤旁。2月28日,丹鳳中學高三男生徐梗榮被警察帶走審查。8天后,徐梗榮在審訊期間突然死亡。
17日,丹鳳縣突然取消了原本要舉行的新聞發(fā)布會,稍后丹鳳公安局紀委書記被刑拘。兩個中學生的神秘之死,先后擊垮了他們的家庭,也把諸多疑問留給了所有人。
元宵夜的兇殺案
在煙花明滅中,沒人能知道,幾個小時后發(fā)生的一切,將改變徐梗榮的生命走向。
“姐,車開了,你回校吧,路上小心!2月9日下午3時55分,徐梗榮給二姐徐韓英發(fā)這個短信時,他和同學白帆所坐的班車由西安汽車站返回丹鳳縣。
徐梗榮今年19歲,是丹鳳中學高三(10)班一名體育生,距離4月10日的專業(yè)考試僅剩2個月時間。每天除了文化課學習,徐梗榮早上和下午還要參加4項體育科目的訓練。
兩天的元宵節(jié)假期里,徐梗榮到西安去看望同學白帆和二姐徐韓英。按照徐韓英的說法,弟弟性格內(nèi)向、顯得靦腆,生活自理能力較差。父母多年來處于分居狀態(tài),讓他顯得敏感而自卑。
據(jù)徐梗榮的同學陳璐等人接受采訪時的說法,下午6時40分左右,徐梗榮、白帆返回丹鳳城內(nèi),華燈初上的元宵夜,徐梗榮約來同班的陳璐,還將5名在商鎮(zhèn)中學念書的寺坪老鄉(xiāng)邀至自己的租住處。
他們買來撲克牌,玩起了“扎金花”,“是那種五毛一塊帶點刺激的小賭游戲”。以往,他們要喝啤酒,但這次卻沒有喝。晚上10時,陳璐上完廁所,不想繼續(xù)玩,就和白帆提前離開回家。而屋里依舊熱鬧。
在煙花明滅中,沒人能知道,幾個小時后發(fā)生的一切,將改變徐梗榮的生命走向。
當晚7時48分,商鎮(zhèn)中學高二(1)班的彭莉娜接到丹鳳中學女生杜玉(音)的電話,約她去移動公司旁的廣場玩,那里有大型燈謎晚會。
21歲的彭莉娜家在丹鳳縣寺坪鎮(zhèn)東塬村,在校主修音樂,租住在學校附近。誰都說彭莉娜長相俊俏,活潑大方,平時,即使男孩子摸一下她的頭,對她動小手腳,她也不太在意。
據(jù)杜后來講,在20多分鐘里,她們猜中了3道謎語,獎品是3個本子。正來興趣時,彭莉娜卻說,有兩個同學在附近等她,說完,送給杜一個本子,然后就從廣場消失了。此時,時間是晚上9時許。
次日早8時許,丹鳳縣公安局“110”指揮中心接到一名晨練者報警,稱在丹江二橋西邊河堤的一個涼亭處發(fā)現(xiàn)一具女尸。護橋工劉志習工作的地方距案發(fā)現(xiàn)場不到200米,他對記者稱,警察很快找他調(diào)查,他才知道出了人命,他說那晚沒有聽到異常響動。
“那女子下身光著,是被人糟蹋后殺死的,面部變形,太殘忍了!”劉志習說,估計那女子被人揪住頭發(fā),朝涼亭的水泥臺階上猛磕兩下,因為額頭有兩道深深的長條陷坑。兇犯還用石頭擊碎該女子的大半個頭骨,腦漿滿地!澳鞘^我認得,只有河道里才有。”劉志習說。
案發(fā)后,丹鳳縣警方和商洛市公安局組成專案組偵查此案,經(jīng)勘驗,警方確定這是一起強奸殺人案,并從死者體內(nèi)提取到精斑。經(jīng)查,死者系彭莉娜。
據(jù)警方全城張貼的協(xié)查公告稱,彭莉娜2月9日晚9時離開廣場后,至10日清晨還去過縣城網(wǎng)吧及丹江河堤。
他在公安局遭遇什么
徐家知道還有學生在公安局“受了大罪”。這也是他們推證徐梗榮被刑訊逼供致死的“活見證”。
徐韓英說,她給弟弟徐梗榮打電話時知道他最近“很煩”。徐梗榮說,同學們最近心情都怯怯亂亂的,他給警察說了和彭莉娜是小學和初中同學,但警察后來時不時找他,又問比如你犯罪怎么辦、你會不會跑等問題。
2月18日,徐韓英放心不下趕回丹鳳!按稳赵缟蠈W時,他小心給我掖被子的細節(jié),讓我一下覺得他的心里安靜無事,我們的擔心才消退!毙祉n英說,下午看了徐梗榮很認真地練800米沖刺后,想一想很多同學都被叫過幾次,徐梗榮并不顯得特別,就放心回西安。
3月2日下午,曹會玲接到兒子徐梗榮的房東、同學打來的電話,稱徐梗榮被警察抓走了,她一下子懵了,從西安北郊一建筑工地趕回來已是晚上10時。3月4日,徐梗榮的父親徐和平從韓城一家煤礦趕回來。
經(jīng)過幾番周折,一家人得到刑警隊的消息說,徐梗榮正接受審查,但家屬不能見。有民警這樣“安慰”徐家:不通知是好事,通知你就是孩子有大事了。
據(jù)徐韓英男友王興輝說,他當時在門外喊,公安傳喚審查,不給家屬任何法律文書和口頭通知,是違法的。一個人迎上來劈頭就說出“你是誰?你懂法嗎?我們犯法你可以告”之類的話。
徐母想給孩子送點吃的,民警說這不能送,只能送衣物。她將線衣、拖鞋、手紙和兩雙襪子用包裝好,留在了刑一隊。
8日下午3時40分,徐和平接到岳父的電話:“和平,你要沉著一點啊,娃被公安局打死了!毙旌推街挥X眼前一黑,號啕大哭著從班車座位上跌落下來。
徐梗榮是在2月28日晚9時許被警方從住處帶走的。當天是周六,他和商鎮(zhèn)中學幾名同學正玩“扎金花”。通過徐梗榮聯(lián)系,又在“星星”網(wǎng)吧將白帆逮住。接下來,丹鳳中學有胡世平(音)、陳璐和吳明被抓,而商鎮(zhèn)中學有劉輝。
徐家知道還有學生在公安局“受了大罪”。這也是他們推證徐梗榮被刑訊逼供致死的“活見證”。
11日,按照好心同學的聯(lián)系,記者見到了和徐梗榮生前同班的吳明。
吳明的手腕部有三道環(huán)狀血痕。吳明說,他在公安局待了55小時,其間,辦案人幾次用一種叫“斜背銬”的辦法對付他!澳菚r我感到自己面臨死亡了!眳敲髡f,現(xiàn)在常有雙手被銬著的錯覺。
3月1日早8時,吳明戴著手銬被抓到縣公安局刑警隊,進入一間屋子,幾個人開始審問,說是“我和徐梗榮一起作案殺了彭莉娜,徐梗榮把什么事情都招了,讓我繼續(xù)補充”。吳明說,自己沒有殺人,什么也不知道。
據(jù)吳明說,下午,3個人將他按在桌子上,發(fā)力扯住他的雙臂,最后,右手在右耳后部,左手在左腰后部,呈“背扣”狀,再用手銬銬了起來。一個小時后,警察將他按在桌子上,又給他背部和緊銬的手臂間塞進一磚塊,當時手銬陷入肉里,流出血。接下來,讓他跪在水泥地上,讓蹲馬步。40分鐘后,他發(fā)出哀求。
“看得出他們想急于破案,就刑訊逼供。我眼睛一打架,他們就用電警棍擊打、抽耳巴子、腳踢等辦法不讓我閉眼。抽耳巴子流了兩次鼻血,他們就撕來衛(wèi)生紙讓我把鼻子堵住。”
吳明說:“馬上面臨高考,我很害怕,害怕冤枉了我,感到特別委屈,我也替徐梗榮的處境擔心。”
被毒打,被冤枉?
曹會玲忽然蹦出一個可怕的念頭:“兒子不會是為誰頂了黑鍋,做了別人犧牲品吧?”
按照官方的說法,徐梗榮于2月28日晚11時被警方傳喚審查,3月1日早7時許供述了作案經(jīng)過,當天被刑事拘留。3月8日上午10時30分,在審訊過程中突然出現(xiàn)臉色發(fā)黃、呼吸緊促、脈搏微弱和流口水等癥狀,遂將他送往丹鳳縣醫(yī)院搶救,上午11時經(jīng)搶救無效死亡。
9日中午1時40分,徐梗榮的尸檢在太平間門外露天進行,由陜西省檢察院和商州市檢察院的2名法醫(yī)共同主檢。
曾在公安系統(tǒng)工作的徐梗榮的表哥劉某作為親屬也在現(xiàn)場,據(jù)劉描述,死者腰部有長長的勒痕;腰部、兩大腿內(nèi)側和右小腿有大面積淤紫現(xiàn)象,法醫(yī)說系外力所致傷痕。切開死者頭皮,骨膜上分布著10處1.5厘米×1.5厘米的出血點。再打開頭骨,有腦部水腫現(xiàn)象,劉遂向陜西省檢察院白姓法醫(yī)詢問,白法醫(yī)說是受外力所致。
據(jù)劉說,徐梗榮腸胃是干癟的,僅從胃里提取出約10毫升稀糊狀的胃液,一段約10厘米的腸子呈黑色,法醫(yī)將其剪下,里面流出像膽汁狀的液體。白法醫(yī)說徐梗榮沒有進食,到底多長時間沒有進食,說不準,但腸胃里沒東西是事實。
接受體育專業(yè)訓練,像小牛犢一樣健壯的毛頭小伙,生命怎會如此脆弱?在公安局的那8天里究竟發(fā)生過什么?曹會玲說,按警方說的,既然兒子已經(jīng)招供了,有了口供,辦案警察怎么不保護好他,而是要他送命呢?
3月10日上午,徐韓英、王興輝等4人來到縣檢察院,交涉徐梗榮尸體處理事宜。據(jù)徐韓英說,他們正談話時,湊巧那位副院長的手機響了,他問對方“丹鳳中學的4個學生拘留證補齊了沒有,復印件拿到?jīng)]有”,隨后他馬上意識到什么,掛斷了電話。
警方辦案程序不正義,且對徐梗榮進行了暴力折磨,徐家人開始全面質疑警方關于徐梗榮招認的結論。
11日,徐家從公安局領回了徐梗榮的物品。曹會玲看到,自己送到刑警隊那個裝有線衣、拖鞋、手紙和襪子的袋子被原封不動地退了回來。“是警察沒交給,還是兒子其實早就不行了?”有人曾偷偷告訴徐母,徐梗榮被人送來醫(yī)院就已經(jīng)死了。
曹會玲忽然蹦出一個可怕的念頭:“兒子不會是為誰頂了黑鍋,做了別人犧牲品吧?”